請別老拿原住民當替罪羔羊......
作者黃創夏
作者黃創夏 | 社會觀察 – 2015年8月12日下午4:33
蘇迪勒颱風吹出大台北水源南勢溪流域的水土保持問題,過度開發、濫墾濫建,在第一時間,大都會的菁英們擠乎眾口一致。
在這些上游深山中,是誰的居處、誰在活動?彷彿又是那些被我們漢人祖宗逼上山野的原住民同胞惹的禍。
真是如此嗎?媒體報導,一位經常深入烏來山區的Stephen Kuo在臉書PO文,說明原水混濁的真正原因。
他表示,南勢溪的混濁與烏來觀光區的發展無太大關係,「水是從更上游處東札孔溪開始混濁的」。
東札孔溪是個什麼樣的地方? Stephen Kuo說,那裡屬於原始地帶,只有森林跟溪流,沒有柏油路、沒有石板路、沒有黃土路,連打獵的人都不太會去的地方,因為徒步要兩天以上。
他呼籲:「當你看了新聞開始批評集水區居民水土保持做得很差時,請先用大腦思考一下,這樣的批判對於已經做出犧牲的原住民族是否公平正確?」
結果,林務局也公布衛星空照圖,果然是因雨水量太大,原始山林走山了五十七公頃......
看到這樣的新聞,我想起了遠在玉山群峰的原住民朋友Aziman的故事......
長年來,Aziman在自己土地上種茶,他茶園照顧得很好,也有相當品質。依照原本法令,Aziman土地是可以種茶的,九二一之後,都市菁英修改國土保育條例規定,Aziman的茶園依新法電不能耕種。
Aziman很不解,「這是我父親留下來的土地,如果不能種茶,有些那麼陡的坡,為什麼漢人一入山就可以蓋房子?」
在Aziman茶園邊,是一整片又一整片的茶園,都是漢人墾種的,還蓋了幾間在原住民區算是「豪宅」的漢人房,甚至連「土地公廟」都有了。
漢人可以進山墾作、大肆開發,Aziman這個原住民在祖居活動之地自力自強,原本合法,突然卻要被罰錢?Aziman不解。
Aziman之所以在塔塔加陡坡上種茶,有一段悲慘的故事。Aziman家在沙里仙的地,被漢人騙走了。
說起這段傷心往事,向來很會說笑話的Aziman還是難掩氣憤。地是Aziman父親的,當年簽了十年約租給漢人使用,依約漢人每年繳交幾千元的租金,有一年,Aziman大哥要結婚,需要錢辦婚事,父親又重病,就想先預支後面幾年租金應急,結果漢人就騙不識字的父親,給了不到十萬元就帶著印章、鄉公所辦手續,永遠騙走了土地。
Aziman父親這塊地,地勢平坦也完整,被漢人經營成大規模的鱒魚場,養殖經濟價值很高的鱘龍魚。Aziman卻得爬過另一個更高山頭,在塔塔加附近的陡坡上種茶。
而即便Aziman種茶的陡坡上,他的左鄰右舍也都是漢人的茶園,漢人還在陡坡上還有一座大土地公廟呢。漢人茶園都沒事,也沒人檢舉告發,Aziman卻要被處罰,更扯的是,「莫拉克八八風災」時,那些漢人茶園都崩塌了,只有Aziman茶園無事,因為原住民對山最了解,他們有和大自然共存的本能。
可是,只有Aziman被檢舉、被處罰,繳不出罰款就得坐牢。
Aziman卻有他的自尊,面對山下來的一些朋友說要幫助他,替他繳罰款,Aziman不願接受這樣的「不勞而獲」,他說:「關就關吧!」認命地等著拘令。
我則有些心酸。長年來跑新聞,一碰到環保與經濟的爭議,台北那些多半由中產階級、專業經理人組環保團體,總是強勢地主張環保無上價值,將任何天災肇因簡單地歸給上游濫墾、濫採,彷彿一切都有了解決似的,於是,在山上種高麗菜的、種茶的、種田的弱勢族群全成了該趕盡殺絕、萬惡不赦的淵藪。
於是,路崩了,山上的路不應該修,住在山裡的人應該遷村搬走、應該封山,被劃為保護區就應全面禁絕開發......都市菁英們在都市裡享受一切便利與舒適,來自水源保護區乾淨的水,來自水壩發的電,假日有空時他們想上山觀光旅遊看美景,在「環保」之名下訂法律,卻是壓迫山上的另一群弱勢族群,全是犧牲別人生存的權力。
以我遇見的許多原住民朋友們來說,他們與這片地相處了數十個世代,與土地和平相處,卻突然成為都市人眼中的環保殺手、無端地成為都市人追尋「環保」生活的代罪羔羊。
哀......在某些人想當然爾的「環保」背後,有時候卻隱含了最深沉的階級與種族剝削之悲哀!